走进杭州文三路的浙江中小企业大厦，坐上拥挤的电梯来到9楼，李萍（化名）循着地址找到了自己的“苦主”。

    “广万商务咨询有限公司”的门牌已经被摘除，被拆得空荡荡的房间里正在装修，只剩下一块前台照壁，上面用硕大的金字写着公司名称，提醒人们这间屋子曾经的主人。

    “搬走啦。”和李萍一起乘电梯上楼的装修工人示意，这间几十平方米的写字间，已经易主。

    李萍霎时沉默下来，只喃喃地说了一句：这可怎么办。

    几分钟前，她还在大楼门口构思着斗争策略：先以普通炒金者的身份寻求开户，然后弄清能够拿到什么资料和凭证，然后“去找他们领导”，“如果有阻碍就打110”……

    她设想了各种糟糕情况，却没料到这一种。

    在短短两个月里热情地为她开户炒金，并在两天内亏掉她十万元人民币的公司，就这样人去楼空。

    金色诱惑

    李萍清楚地记得今年4月，她第一次接到“美国IFX Market杭州代表处”工作人员胡子全电话时的情形。“先是介绍外汇交易，过了一段时间又介绍黄金现货交易。”

    李萍告诉记者，自己在胡子全的帮助下安装了行情软件，并申请了模拟交易账号。但黄金现货模拟操作只做了一天便不做了。原因是风险太大，交易费又高得吓人，且行情软件和技术指标都不熟悉。

    “我当时觉得感受过了就行了，不必去涉足。但此后胡子全还是经常来电话，聊些与外汇黄金有关的话题。听声音年纪不大，聊多了也就放松了警惕。更主要的是，IFX Market在我感觉中是个有规模上档次的公司。”

    李萍说自己后来才知道，胡子全当时只是在一家本地公司工作，该公司自称“IFX的代理”，“做这个平台而已，跟IFX的管理、用人一点关系都没有”。

    10月上旬，李萍再次接到胡子全的电话，此时胡已经跳槽到广万商务咨询（宁波）有限公司。“他说黄金正处于历史高位，随时有可能见顶回落。让我开户。”李萍说，自己并不想参与炒金，因此推说风险过大不敢操作。“但他说你不需要操作，到了高点告诉你做空或持有就可以了。我仍然以要开户麻烦为由拒绝，但他说可以上门来取我的身份证复印件和资金账号帮我开户。我再无理由可借，就同意了。当时想，开了户入不入金是我的自由。”

    但是，开完户胡子全就开始催促李萍入金，并提供了两个收款人同为“詹益旺”的银行账号，一个在广州，一个在深圳，让李萍先将资金汇到此账号，再进入李萍的炒金交易账户。

    为何要做如此麻烦的转账？李萍说，对方当时的解释是，内地对资金出境控制非常严格，因此要通过“特殊渠道”。

    “因为担心资金安全，我一直没有下最后的决心。这时候，胡子全又说，如果不放心，他可以派工作人员跟我一起操作，直到资金出现在我交易账户上再离开。”

    李萍终于决定入市。“就这样，第一笔资金5万元人民币，在他的同事、广万商务咨询（杭州）有限公司张丽娟的帮助下，通过‘詹益旺’的广州农行账号进入我的账户，账户显示56542港币。”李萍告诉记者。

    插翅难逃

    炒金开始了，但操作的人并不是李萍。为了给自己和账户“增加点底气”，他委托胡子全“代管”几天。

    “一周下来他操作正常，每天基本上只做一次。超级短线做完就结束。不管后面有多大的行情。每次都基本上控制获利1-2个点。虽然不多，但没有一次交易出现亏损，而且从不持仓过夜。”

    但李萍说自己仍然不想继续玩了，因为“交易费用要占到获利的三分之一以上，而且这还是‘专业高手’操盘”。但此时胡子全开始催促她继续入金，并且保证，他会设止损，他不会满仓操作。“他说，等获利了你可以先把本金抽回，并且承诺以后到我自己操作时他会打电话告诉我，什么点位进什么点位出。”

    防线终于被突破，李萍从银行取出了一张8万元的存单，资金通过“詹益旺”的账号进入自己的炒金账户（账户显示90508港币）。两次，她一共入金13万元人民币（147050港币）。

    但在李萍看来，事情还是起了微妙的变化。

    “第二次入金后的一周，胡子全很少操作。仅有的一次操作还出现较大的浮亏。而且持仓过夜，虽然到次日下午依然是获利平仓。况且，有一天市场还有一次较大的行情他也没做，操作风格的突然转换让我隐隐感觉到了不对。这与他说的帮客户赚钱拿提成的说法完全相悖。”

    于是，李萍向胡子全试探了撤资的事。

    “没想到，他不问一个为什么，一口答应我撤资，并表示当天让他操作完第二天就让我取钱。”但胡子全当天晚上的操作，让李萍倒吸一口冷气。交易记录显示，当天晚上胡子全操作李萍的账户，在差不多的点位满仓频繁进出，赚取交易费用。“更可恶的是，他还故意在全天的相对高位做多，并持仓过夜，账户满仓被套，让我无从下手，更别说取款。”

    仅仅两天时间，李萍账户上连获利原本15万元人民币的资金只剩下3万多。而交易费用则近10万。这期间黄金则是从1042美元/盎司走到1152美元/盎司。

    李萍再次拨通了胡子全的电话，对方只说了一句：“慢慢帮你赚回来。”

    这是李萍最后一次听到胡子全的声音。此后，只要是李萍打去的电话，再也没有被接听过。

    蹊跷失踪

    不仅是李萍，记者近日多次试图按照李萍提供的电话号码联系胡子全，但每次都以“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”告终。

    与此同时，所有与广万商务咨询有限公司有关的线索，都消失了。

    昨天，记者找到浙江中小企业大厦物管，一位工作人员说，原本在该大楼9楼租用办公场所的广万，已经“走了两三天”。他回忆说，这家公司是今年年中才进驻该大厦的，当时签了一年的租赁合同，现在属于提前退出。至于广万去了哪里，是否仍然存在，该物管人员表示并不知情。

    更为蹊跷的是，记者当天致电广万宁波公司时，接电话的是其地址所在的宁波恒隆中心的接线员。对方表示，广万已经搬出该中心。

    如今在李萍看来，广万的“蒸发”似乎是有先兆的。“事后，我打（广万）杭州和宁波公司领导的电话，接电话者不是找理由拒绝就是直接说不知道。好像他们谁都明白客户最终都会遭遇这样的下场。”

    杭州西湖区工商局的资料显示，广万商务咨询（杭州）有限公司今年7月份才注册成立，地址的确位于浙江中小企业大厦，但其近日并未向西湖区工商局提出改址或注销申请。该公司的注册资本为10万元人民币，经营范围为“商务咨询（除中介）、投资咨询、经济信息咨询（除证券、期货）、市场调研、企业营销策划、承办会展”。其从事炒金业务的中介和代理，显然已超出经营范围。

    而记者通过其他渠道了解到了该公司法人代表黄建池的手机，拨通后，对方表示自己并非此人。此外，资料显示，公司的两位“股东”黄建池（10%）和潘飞（90%），分别来自贵州和四川，年龄只有24岁和21岁！

    年龄，或许是最让50出头的李萍难以释怀的。她反复念叨：“真是不敢相信，年纪这么轻，如果他们的父母知道孩子在做这种事，会怎么想啊！”

    报案之惑

    另一件让李萍头疼的事情是该去哪里报案。

    作为法律法规的灰色地带，地下炒金似乎一直处于“谁都能管”与“谁都不管”的尴尬境地。

    作为最“对口”的监管部门，中国人民银行今年10月明确表示地下炒金是“典型的非法黄金期货交易行为”，但同时也仅仅指出其“不受法律保护”，提醒投资者“小心谨慎”。

    “十万元的案子，还是找工商问问吧，对人民银行来说，实在太小了。”一位长期从事合法黄金交易的人士对记者表示，在黄金交易方面，立法和监管确实有些滞后。而作为“对口”监管部门，中国人民银行也有“大象踩蚂蚁”的困惑。“人民银行也一直在打击，但规模不大。现在这方面法规的制定正在进行中，估计很快会有眉目。届时人民银行或将和有关部门及地方政府联手打击地下炒金。”

    但对于李萍来说，远水解不了近渴。她的渠道只有两条，一是工商，二是公安。

    “先是去了西湖区经侦大队报案，结果对方说普通的违规经营不属于他们管辖范围，而如果以金融诈骗论的话，涉案金额30万元以下也不能立案。”

    李萍随后去了西湖区工商局。工商局的相关工作人员接受了她的投诉，但同时表示此案他们并不对口，只能转给其他部门，让李萍耐心等待他们的回复。至于转给何部门，该工作人员表示得“研究后决定”。

    而另一位工作人员则表示，工商部门在查处此类案件中的作用确实比较尴尬。“接到投诉，我们也只能按照超范围经营之类的名目去查，但这类公司往往很警觉，一碰就卷铺盖跑路，作鸟兽散了。我们没有权力去冻结他们的资金，没有权力抓人，所以，查到最后，一分钱没追回来，倒霉的还是投资者。”

    昨晚，记者再度联系李萍，她表示工商部门已与她联系，希望进一步了解本案详情。

    事情，或许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